有多少996的打工人，在上个周末被699的袜子整破防了？
那天，一袭白裙仿佛在走红毯的张雨绮原本甚少发言，独美于直播间里的火热气氛。结果一床被子带来了转折。嘉宾郝劭文在介绍这款原价高达1699元的羊毛被时，转头询问张雨绮，问今天取个零头，卖699可不可以。
听到这个价格，张雨绮似是不可置信般叹笑，一边拍桌一边晃动，抬眉说道：
“699啊？699我都觉得，我都买不了个袜子！”
很快，这段反应就霸占了各大热搜，评论区里挤满另一种维度的“不可置信”——“袜子699都买不到？我这一身加起来都不到699！”
图源网络
娱乐圈的类似金句不少见。苏芒讲一天650元伙食费根本不够、王传君叹卡里剩100多万感觉很慌、李湘曝一个月吃饭大概7万……
这样的消费生活和“日赚208万”很是相称，网友也早已麻木不放心上。过去张雨绮都能用出圈的“碎钻不值钱”句式宣传自己的电视剧。
抖音@张雨绮 “3000W以下的酒，不算业绩的”
但明星云淡风轻地用699元的“奢侈袜”来向普通人说明这床被子有多优惠，这合理又荒诞的戏码还是能撕开麻木的滤镜，让人直面生活的参差。张雨绮发文致歉后，有网友依然没能从那则“语言核弹”中恢复过来，黯然评论“我还没见过699的袜子呢”。
张雨绮致歉微博评论区
图源老板联播
为什么699的袜子让人如此破防？
真正的破防，不是别人告诉你碎钻不值钱，而是一双袜子可能你都买不起。
关于袜子价格的讨论频频有，现在是在张雨绮的微博评论区里，以前可能会在某位被“袜子刺客”背刺了的帖主的评论区。
小红书@兔子瓜瓜
参考小红书上的“买袜攻略”，十块钱三双的袜子现在多得跑去拼多多和1688找。在淘宝和实体商场越来越多的袜子专卖店里，一双袜子突破30是常事，高过100也不新鲜。
逛街时被话梅刺客背刺，是没想到它标的价格对应的是“每50g”。而被袜子刺客趁虚而入，往往是因为心大的消费者还抱着“袜子能卖到多少”的坦然心态连价签都懒得看。
往往是买衣服凑单随手拿了双袜子，或是在五彩缤纷跟圣诞树一样的袜子专门店里随便逛了逛，才发现袜子界变了天。
小红书@喜羊羊
给我上袜子升级第一课的，是日本品牌 TUTUANNA 。2009年它进驻中国市场，2020年就在中国有超400多家门店。由于高中时总忍不住去粉粉嫩嫩的店铺里逛，我至今仍记得它的低价档位——39元1双，99元3双。
有段时间， TUTUANNA 那带爱心和小花的玻璃丝袜子成了女同学间生日送礼的体面之选，就是得提前关注下脚码。
淘宝代购会提醒你，37码以上要慎选。
小红书@肥皂
彼时我也收到过这样一双精致袜子礼物，但因为没有一双当年热款的芭蕾风蛋卷鞋作搭配，又觉得普通帆布鞋配不上这小碎花，它便长久作为收藏品躺在我的收纳盒中。
现在大概不会有这样的烦恼，拖鞋越卖越贵越来越奇怪、运动鞋也大有打败高跟鞋一统鞋柜的趋势。袜子配凉鞋也从辣眼穿搭变成了“赵露思都爱的绝美搭配”。上次我们介绍新晋爆款鞋梅丽莎Melissa时，就有读者辣评：
好看的不是鞋，是她搭配的紫色袜子啊。
微博@Melissa中国官方微博
总之，袜子和这些袜子伴侣们一同飞升，还大有成为搭配核心，为潮人的脚加冕的趋势。
编辑加号就有一位朋友，为了秀各种各样的袜子，夏天只穿拖鞋。恨不能变成蜈蚣一天穿N双。
给我上袜子升级第二课的，是瑞典品牌 Happy Socks 。虽说在直播间里它可以卖到和 TUTUANNA 一样的39元最低价，但在线下店，69元+和100+才是更常见的价签数字。
抖音@ Happy Socks
逛了它，才知道袜子可以上百元，店内导购员也能说出“别看有些挂在这挺丑的，但是穿上还是很好看的”这样的抽象话语。
小红书@桃可乐
十几年前亮色袜子等同于恶作剧礼物，现在一家赶着一家出彩色袜子。不少人认为这个风潮的开创者就是 Happy Socks 。五彩斑斓的袜子主要讲究的不是耐用，毕竟你可能看着看着就厌烦了，别人也能从那个打眼的花色回忆起——你没换袜子/你又穿了前几天穿过的那双。
它能给你充足的理由和借口多买几双犒赏自己，今天和迪士尼合作，明天又和披头士、辛普森家庭动画片、史努比等等搞联名。
还能用各种方式显得自己没那么贵——彭于晏、唐嫣等都穿过！作为一个明星同款自己真的很平价！
happy socks 的两位创始人
虽说现在乘上了“多巴胺穿搭”的多彩东风看起来像是运气好，但我相信就算这潮流不火 Happy Socks 也有办法让人多买几双。
前几年主打街头风、用户多为年轻阳光大男孩的 Happy Socks 推出了更关注女袜的品牌 Hysteria。《时尚达人》网站阴阳怪气，“毕竟男人几乎可以穿任何东西和牛仔裤和黑色西装搭配”，把款式丰富颜色众多的袜子卖给有包臀裙、连衣裙、衬衫裙、伞裙、阔腿裤等装备的女孩，显然更有希望不是？
另一边，消费者也开始认同袜子的地位。拖鞋凉鞋给了袜子足够的空间，看袜识人比以前更为常见。
连袜子都穿羊毛的？这人家里应该铺的是地毯；
袜子露出显眼的LOGO，如果是七匹狼叫领导，如果是GUCCI叫总监；
袜子提得老高还五彩斑斓？虽然衣服是黑白灰但一定是个潮人；
袜子选了医用压力袜？可能是加班久站或久坐的无助打工人；
穿长长的白袜并且露出肱二头肌？对不起打扰了……
小红书@Sammy奇遇记
一双优秀的袜子，还能成为玩具、成为社交平台上的流量密码与谈资。不是人人都想买两双220的袜子，但谁能忍住停下来看一眼袜子是怎么做到牵手的呢？
抖音@氛围帅哥杰西卡
毕竟，省吃俭用买一个LV包包不叫消费升级，把袜子这种别人平时看不见的日常消耗品从几块换到几十、几百，却是真正踩实了消费升级的台阶。
小红书@Adolescentkk_
昨天看到“699买不到个袜子”的热搜，我心血来潮到有着“羊绒界百达翡丽”之称的 Loro Piana 官网搜了一下，发现人家卖的袜子叫价何止699，基本都要四位数。看来，我目之所及的袜子虽然也在升级，但和真正讲究的袜子相比，还有实习生到P9的距离。
张雨绮在争议面前，大概也感到错愕与无辜——699，就真的买不到个袜子啊。
多年来我们怠慢袜子，在袜子升级成为大势所趋以前，视之为耗材；我们在地下商城以10元6双的价格购入，不在意配不配套，不在意丢没丢掉。现在才突然得知袜子原来是可以“699都不够买一双”的奢侈品，不一样的人，穿不一样的袜子，原来它也成了人和人之间差别的标的物。
袜子，可以说是最小单位的生活方式。
虽然每个人但凡在生活就一定有自己的某种方式，但并不是每一种都能被称之为“生活方式”。“生活方式”需要对生活先有审视，再有深思，最后作出对自己身心都健康的选择。而在现代社会，作出这种选择，很遗憾，通常只有消费这一个途径。
你对生活和自我的思考，被概化为你愿意支付多少钱。
袜子在此刻是一个如此鲜明的度量衡。你是选择只有自己能体会的舒适、结实，还是选择别人都能看见的花哨、夺目，抑或选择最方便省事儿的10元6双？你要穿着袜子去哪里，是踩在羊绒地毯上，是去健身房，还是塞进皮鞋里穿去上班？
2021年，澳大利亚媒体人 Alison Izzo 观察到运动袜的流行，她采访了购物平台 Net-a-Porter 的高级市场编辑 Libby Page，得到的解释是，“让人自我感觉良好的健身”日益流行，带动运动袜也成为复古潮流。
另一购物平台 Depop 澳洲区的总经理 Aria Wigneswaran 也认同，许多人在将舒适摆到生活方式的首要位置，于是运动衣、运动袜的搜索量和销量都在攀升。
实际上，有种袜子就叫“生活方式袜”（lifestyle socks），Nike、Adidas 等品牌都有这样的系列，专做户外羊毛袜的美国品牌 Darn Tough 也有。对于啥是“生活方式袜”，Darn Tough 的品牌营销总监 Courtney Laggner 解释道：“能让我一整天都感到舒适，同时是我穿搭的一个亮点。”
是的，当某种东西能成为生活方式的表征，也自然而然就被纳入了时尚的范畴。而袜子，大概是门槛相对最低的身份配饰。
不像市面上流行的穿搭款式总是从头身比开始，一路沿着直角肩、水蛇腰、大长腿的重重标准审判穿着者，用儿童才穿得下的尺码制造身材焦虑，袜子非常纯良，始终想穿就能穿。
在小红书上，袜子词条下有超过334万笔记，比腰带、墨镜多出一个量级，并且在“芭蕾风”“学院风”“美式复古风”等一众流行趋势中，都是不可或缺的单品。
不管是以无印良品、优衣库为代表的日系棉麻极简风，还是 Happy Socks、Stance为典型的街头潮流多巴胺风，只要你愿意，可以每天换着穿，基本上不存在“梨型身材适不适合”“不是粉白皮可以穿吗”等问题。
率先给袜子加上潮流属性的，是 Nike 2008年推出的 Elite Socks 系列，该系列袜子不仅是“篮球用品”，还因其创新性、潮流性成为“社交货币”。
Elite Socks定制版本
NPD 咨询公司首席行业分析师 Marshal Cohen 评价：“人们不再只是从抽屉里随便抽一双白色的袜子套上，而是变成了‘一定要穿这双袜子’，这个来自于消费者的趋势推广了整个‘把脚装扮起来’的概念。”
在华尔街和硅谷，有一个概念叫“星期五袜子”，指金融男和码农们会在周五穿上花里胡哨的袜子去上班，表达临近周末的快乐，以及自己和周围的其他人一样潮、一样酷——那是他们的社交货币。
这项活动的发起人，在华尔街不动产投资公司工作的 Joshua Weiner 说：“袜子是一个人衣柜里最被忽视的一部分。在一周工作了 60 个小时之后，早上醒来，穿上配合你心情的‘星期五袜子’，想着明天终于可以休息了，多美好啊！”
初创投资公司 Homebrew 的创始人 Hunter Walk 甚至将鲜艳的袜子比做科技产业的“帮派符号”。对此， Happy Socks 的创始人 Mikael Soderlindh 表示：“他们是（科技领域）世界第一的开拓者，他们需要一些东西来表达自己也是一个很酷的人。”
所以说，当成为生活方式、时尚潮流、自我表达，袜子的升级实在是势在必行。
而699都买不到的天价袜子，是最初级也最终极的奢华。
比起衣服鞋包这样的“大件儿”，袜子是比较容易“入门”的奢侈品。2017年，各大奢侈品牌都卖起了袜子，其中一双 625 美元的 Gucci 袜子，在时尚搜索引擎 Lyst 上一个月内被点击了一万次。这个价格对于十几厘米带装饰的棉布来说，匪夷所思，对于饰有数百颗绿松石亮片的 Gucci 单品来说，似乎又物超所值。
毕竟这不仅是一双袜子，也向外散播一个讯号：连袜子都买这么讲究的，其他地方得多讲究？
但是个中悖论在于，特别讲究的袜子，很难穿出门。
《GQ》杂志一篇科普羊绒袜的文章介绍，羊绒以其细腻柔软著称，而非耐用，一些品牌甚至将其羊绒袜专门指定为“床袜”，不适合日常行走，更适合“留到私人的一天，搭配你最喜欢的家居鞋”。
图源bilibili是当归哦
“私人的一天”、“最喜欢的家居鞋”，显然也不是每个普通人都会拥有的。
张雨绮拥有这些，并在一个不恰当的时机漫不经心地展露出来，不禁让人回想起《黑暗荣耀》第二季中，富人朴妍珍傲慢地“教育”打工人崔惠廷：“刮不起的包还买来干嘛，何苦呢？”
《黑暗荣耀》第二季剧照
漫不经心，有时候也是一种傲慢。
大家“破防”并不是针对张雨绮个人，而是因为自己省吃俭用换取的“消费升级”、精打细算挣来的“生活方式”，显得如此低微，而这种低微恰恰在省吃俭用、精打细算的那个当口，被漫不经心地揭露了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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